《沁园春·题潮阳张许二公庙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为子死孝,为臣死忠,死又何妨。

自光岳气分,士无全节;君臣义缺,谁负刚肠。

骂贼睢阳,爱君许远,留取声名万古香。

后来者,无二公之操,百炼之钢。

做儿子的能死节于孝,做臣子的能死节于忠,那就是死得其所。安史乱起,正气崩解,不见尽忠报国之士,反多无耻降敌之徒,士风不振,大义不存。张巡骂贼寇直到双眼出血,许远温文尔雅爱君能守死节,他们都留下万古芳名。后来的人已经没有他们那样的操守,那种如百炼精钢似的精诚。

人生翕歘云亡。

好烈烈轰轰做一场。

使当时卖国,甘心降虏,受人唾骂,安得流芳。

古庙幽沉,仪容俨雅,枯木寒鸦几夕阳。

邮亭下,有奸雄过此,仔细思量。

人生短促,转眼生离死别。更应该轰轰烈烈做一番为国为民的事业。如果他们当时甘心投降卖国,则必受人唾骂,以至遗臭万年,又怎么能够流芳百世呢?双庙幽邃深沉,二公塑像庄严典雅。夕阳下寒鸦枯木示万物易衰,而古庙不改。邮亭下,如有奸雄经过,面对先烈,则当仔细思量、反躬自省。

光岳:高大的山。光岳气分:指国土分裂,即亡国。君臣义缺:指君臣之间欠缺大义。刚肠:指坚贞的节操。张巡:与睢阳(今河南商丘县)太守许远共守危城,城陷后两人先后被害,他们英勇抗敌,宁死不屈的精神受到后人敬仰。后来者:指以后的士大夫。操:操守。

翕歘(音唏嘘):即倏忽,如火光之一现。云亡:死去。“云”字无义。古庙:即张、许公庙。仪容:指张、许两人的塑像。邮亭:古代设在沿途、供给公家送文书及旅客歇宿的会馆。这三句是对卖国投降的宋末奸臣的警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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沁园春·题潮阳张许二公庙 诗词大意

  “为子死孝,为臣死忠,死又何妨”。起笔突兀,如两个擎天大柱。子死于孝,臣死于忠,此二句蕴含儒家思想本原。《易。序卦》中讲:“有天地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然后有男女,有男女然后有夫妇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。”儒家认为孝之意义在于不忘生命之本源,是道德之根本。忠是孝的延伸,是大孝。德二年(1276)正月二十日天祥出使元营被扣留,次日谢太后派宰相贾余庆等赴元营奉降表,天祥即抗节不屈,其《指南录。使北》有诗曰:“初修降表我无名,不是随班拜舞人。谁遣附庸祈请使?要教索虏识忠臣。”可见天祥之为臣死忠,并非忠于一家一姓,而是忠于民族祖国。这和儒家讲忠孝,但不主张愚忠、愚孝的思想很契合。人能死孝死忠,大本已立,“死又何妨,”视死如归。以一段震古铄今之绝大议论起笔,下边遂转入盛赞张许。“自光岳气分,士无全节;君臣义缺,谁负刚肠”,四句扇对,笔力精锐。光有三光,月为五岳。天祥《正气歌》云: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。在地为河岳,在天为日星”,与此文旨意相通。安史乱起,降叛者众,其情痛极。然有张许,堂堂正气,令人振奋。

  “骂贼张巡,爱君许远,留取声名万古香”。张许二公,血战睢阳,至死不降,“时穷节乃见,一一垂丹青”。张巡每次与叛军交手大呼骂贼,眦裂血面,嚼齿皆碎,奈独木难撑,被攻陷城池,当面痛骂叛军,叛军用刀抉其口。许远是位宽厚长者,貌如其心。最终两人从容就义。张许性格不同而同一节义,仅此两句,该画简练有力。“留取声名万古香”,张许肉躯虽死,但精神长存。语意高迈积极,突出张许取义成仁精神。“香”字下得亦好,表达出天祥对二公无限钦仰之情。“后来者,无二公之操,”后来者三字,遂将词情从唐代一笔带至今日,用笔颇为裕如。当宋亡之际,叛国投降者不胜枚举,上自“臣妾佥名谢太清”之谢后,下至贾余庆之流。故天祥感慨深沉如此。“二公之操,百炼之钢”,对仗歇拍,笔力精健。

  “人生翕炎云亡。好烈烈轰轰做一场”。紧承上意,更以绝大议论,衬出儒家人生哲学,和起笔相辉映。翕炎欠意为短促。人生匆匆,转眼即逝,更应当轰轰烈烈做一场为国为民之事业!《易。乾传》云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儒家重生命而不重死,尤重精神生命之自强不息,生生无已。文氏在其文中也多有此意,如《御试策一道》云:“言不息之理者,莫如《大易》,莫如《中庸》。《大易》之道,乃归之自强不息,《中庸》之道,乃归之不息则久。”在《题戴行可进学篇》云:“君子所以进者无他,法天行而已矣。”抒发自强不息之精神。“使当时卖国,甘心降虏,受人唾骂,安得流芳”。假使当时张许二公贪生怕死,卖国降虏,将受人唾骂,遗臭万年,焉能流芳百世?《孟子。告子上》云:“生,亦我所欲也,义,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。”天祥在此段中对张许二公之赞许正如此意。

  “古庙幽沉,仪容俨雅,枯木寒鸦几夕阳”。双庙庙貌幽邃深沉,二公塑像仪容庄严典雅,栩栩如生。又当夕阳西下,寒鸦在枯木间哀婉啼哭。枯木寒鸦夕阳,意味着无限流逝之时间。让世人油然而生人生易老之哀感。天祥却以之写出精神生命之不朽。枯木虽枯,夕阳将夕,自然物象之易衰易变,却可反衬出古庙之依然不改,仪容之栩栩如生,可见世事自有公道,忠臣孝子虽死犹荣。文氏此词重在议论但情寓于景,反衬主题,词情便觉神致超逸,真神来之笔也。“邮亭下,有奸雄过此,仔细思量”。而对浩然之二公,如有奸雄路过双庙,当愧然自省。结笔寓意深刻,盼横流巨恶,良知应未完全泯灭,有可悟之时。但亦可见其对当时滔滔者天下皆是卖国贼痛愤之巨。

  这首词在艺术上也达到很高境界。全词以议论立意,同抒情结体,既有具体形象之美,又有抽象之美。在抒情中蕴含从容娴雅和刚健之美。文中多用对句,句句整齐,笔笔精锐。情景交融,融景入情,极为优美。正如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所评价得那样:“文文山词,风骨甚高,亦有境界,远在圣与、叔复、公谨诸公之上。”其论甚为公允。


  • 诗词译文
  • 创作背景

  做儿子的能死节于孝,做臣子的能死节于忠,那就是死得其所。安史乱起,正气崩解,不见尽忠报国之士,反多无耻降敌之徒,士风不振,大义不存。张巡骂贼寇直到双眼出血,许远温文尔雅爱君能守死节,他们都留下万古芳名。后来的人已经没有他们那样的操守,那种如百炼精钢似的精诚。

  人生短促,转眼生离死别。更应该轰轰烈烈做一番为国为民的事业。如果他们当时甘心投降卖国,则必受人唾骂,以至遗臭万年,又怎么能够流芳百世呢?双庙幽邃深沉,二公塑像庄严典雅。夕阳下寒鸦枯木示万物易衰,而古庙不改。邮亭下,如有奸雄经过,面对先烈,则当仔细思量、反躬自省。

潮阳:今广东潮阳县。

文天祥主张以孔孟之道立身行事。这三句就提出应该为忠、孝而死。

光岳:高大的山。光岳气分:指国土分裂,即亡国。君臣义缺:指君臣之间欠缺大义。刚肠:指坚贞的节操。这四句是说自宋室沦丧以来,士大夫不能保全节操,君臣之间欠缺大义,是谁辜负了凛然不屈、刚正不阿的品德。

张巡:与睢阳(今河南商丘县)太守许远共守危城,城陷后两人先后被害,他们英勇抗敌,宁死不屈的精神受到后人敬仰。

后来者:指以后的士大夫。操:操守。

翕歘(音唏嘘):即倏忽,如火光之一现。云亡:死去。“云”字无义。

古庙:即张、许公庙。仪容:指张、许两人的塑像。

邮亭:古代设在沿途、供给公家送文书及旅客歇宿的会馆。这三句是对卖国投降的宋末奸臣的警告。


参考资料:

1、唐圭璋 .《唐宋词选注》 .北京 :北京出版社 ,1982年4月第一版 :608-609页 .

  元和十四年,韩愈因谏遭贬,赴潮州任刺史,在潮州作出很多好事。韩愈曾撰写《张中丞传后叙》,表彰张许功烈事。后来潮州人感念韩愈,建书院、庙祀,并为张许建立祠庙,选址县东郊东山山麓。南宋时,文天祥驻兵潮阳,拜谒张许庙,因感而发,作此词。


文天祥的诗词欣赏

《过零丁洋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辛苦遭逢起一经,干戈寥落四周星。

回想我早年由科举入仕历尽辛苦,如今战火消歇已熬过了四个年头。

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
国家危在旦夕恰如狂风中的柳絮,自己一生的坎坷如雨中浮萍漂泊无根时起时沉。

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。

惶恐滩的惨败让我至今依然惶恐,零丁洋身陷元虏可叹我孤苦零丁。

人生自古谁无死?留取丹心照汗青。

人生自古以来有谁能够长生不死?我要留一片爱国的丹心映照史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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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除夜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乾坤空落落,岁月去堂堂;

天地之间一片空旷,时光公然地离我而去。

末路惊风雨,穷边饱雪霜。

在人生的末路上因为风雨而受惊,在偏僻的边疆饱经了冰雪寒霜。

命随年欲尽,身与世俱忘;

如今生命跟这一年一样快要结束了,我和我一生的经历也会被遗忘。

无复屠苏梦,挑灯夜未央。

以后再也梦不到过新年喝屠苏酒,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拨动灯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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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沁园春·题潮阳张许二公庙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为子死孝,为臣死忠,死又何妨。

自光岳气分,士无全节;君臣义缺,谁负刚肠。

骂贼睢阳,爱君许远,留取声名万古香。

后来者,无二公之操,百炼之钢。

做儿子的能死节于孝,做臣子的能死节于忠,那就是死得其所。安史乱起,正气崩解,不见尽忠报国之士,反多无耻降敌之徒,士风不振,大义不存。张巡骂贼寇直到双眼出血,许远温文尔雅爱君能守死节,他们都留下万古芳名。后来的人已经没有他们那样的操守,那种如百炼精钢似的精诚。

人生翕歘云亡。

好烈烈轰轰做一场。

使当时卖国,甘心降虏,受人唾骂,安得流芳。

古庙幽沉,仪容俨雅,枯木寒鸦几夕阳。

邮亭下,有奸雄过此,仔细思量。

人生短促,转眼生离死别。更应该轰轰烈烈做一番为国为民的事业。如果他们当时甘心投降卖国,则必受人唾骂,以至遗臭万年,又怎么能够流芳百世呢?双庙幽邃深沉,二公塑像庄严典雅。夕阳下寒鸦枯木示万物易衰,而古庙不改。邮亭下,如有奸雄经过,面对先烈,则当仔细思量、反躬自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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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酹江月·和友驿中言别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乾坤能大,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。风雨牢愁无著处,那更寒蛩四壁。横槊题诗,登楼作赋,万事空中雪。江流如此,方来还有英杰。(寒蛩一作:寒虫)

大地如此广阔,你我都是胸怀大志的英雄豪杰,现在虽然如同蛟龙被困禁在池中,但是蛟龙终当脱离小池,飞腾于广阔天地。秋风秋雨煞人,再加上牢房的蟋蟀叫个不停,我心烦意乱愁肠百结,你我像曹操、槊题诗那样的英雄气概,王粲登楼作岍那样的名士风流,都成了空中花一般的往事,眼前长江滚滚,后浪推前浪,将来肯定还有英雄豪杰起来完成未竞的事业。

堪笑一叶漂零,重来淮水,正凉风新发。镜里朱颜都变尽,只有丹心难灭。去去龙沙,江山回首,一线青如发。故人应念,杜鹃枝上残月。

现在,你我在落叶随风飘雪,又来到秦淮河畔,正是凉风吹来的那一刻,镜中的你我已两鬓白发,只是我们的英雄之心不会改变。我就要离开故都,放逐到沙漠之地,回望故国的江山一片青色,谦逊我越来越远,去只有一死,希望老朋友以后怀念我的时候,就听听树枝上杜鹃的悲啼吧!那是我的灵魂归来看望我的祖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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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端午即事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五月五日午,赠我一枝艾。故人不可见,新知万里外。

五月五日是端午节,你赠与我了一枝艾草。死者却看不见,新结交的知己却在万里之外。

丹心照夙昔,鬓发日已改。我欲从灵均,三湘隔辽海。

往日能够为国尽忠的人,现在已经白发苍苍。我想要从屈原那里得到希望,三湘相隔的比较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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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指南录后序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 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,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,都督诸路军马。时北兵已迫修门外,战、守、迁皆不及施。缙绅、大夫、士萃于左丞相府,莫知计所出。会使辙交驰,北邀当国者相见,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。国事至此,予不得爱身;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。初,奉使往来,无留北者,予更欲一觇北,归而求救国之策。于是辞相印不拜,翌日,以资政殿学士行。

 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,我受任右丞相兼枢密使,统率全国各路兵马。当时元兵已经逼近都城北门外,交战、防守、转移都来不及做了。满朝大小官员会集在左丞相吴坚家里,都不知道该怎么办。适逢双方使者的车辆往来频繁,元军邀约宋朝主持国事的人前去相见,大家认为我去一趟就可以解除祸患。国事到了这种地步,我不能顾惜自己了;估计元方也许可以用言词打动。当初,使者奉命往来,并没有被扣留在北方的,我就更想察看一下元方的虚实,回来谋求救国的计策。于是,辞去右丞相职位,第二天,以资政殿学士的身份前往。

  初至北营,抗辞慷慨,上下颇惊动,北亦未敢遽轻吾国。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,贾余庆献谄于后,予羁縻不得还,国事遂不可收拾。予自度不得脱,则直前诟虏帅失信,数吕师孟叔侄为逆,但欲求死,不复顾利害。北虽貌敬,实则愤怒,二贵酋名曰“馆伴”,夜则以兵围所寓舍,而予不得归矣。未几,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。北驱予并往,而不在使者之目。予分当引决,然而隐忍以行。昔人云:“将以有为也”。

  刚到元营时,据理抗争,言词激昂慷慨,元军上下都很惊慌震动,他们也未敢立即轻视我国。可不幸的是,吕师孟早就同我结怨,贾余庆又紧跟着媚敌献计,于是我被拘留不能回国,国事就不可收拾了。我揣度不能脱身,就径直上前痛骂元军统帅不守信用,列举吕师孟叔侄的叛国行径,只要求死,不再考虑个人的利害。元军虽然表面尊敬,其实却很愤怒,两个重要头目名义上是到宾馆来陪伴,夜晚就派兵包围我的住所,我就不能回国了。不久,贾余庆等以祈请使的身份到元京大都去,元军驱使我一同前往,但不列入使者的名单。我按理应当自杀,然而仍然含恨忍辱地前去。正如古人所说:“将要有所作为啊!”

  至京口,得间奔真州,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,约以连兵大举。中兴机会,庶几在此。留二日,维扬帅下逐客之令。不得已,变姓名,诡踪迹,草行露宿,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。穷饿无聊,追购又急,天高地迥,号呼靡及。已而得舟,避渚洲,出北海,然后渡扬子江,入苏州洋,展转四明、天台,以至于永嘉。

  到了京口,得到机会逃奔到真州,我立即把元方的虚实情况告诉淮东、淮西两位制置使,相约他们联兵讨元。复兴宋朝的机会,大概就在此一举了。留住了两天,驻守维扬的统帅竟下了逐客令。不得已,我只能改变姓名,隐蔽踪迹,奔走草野,宿于露天,日日为躲避元军的骑兵出没在淮河一带。困窘饥饿,无依无靠,元军悬赏追捕得又很紧急,天高地远,号呼不应。后来得到一条船,避开元军占据的沙洲,逃出江口以北的海面,然后渡过扬子江口,进入苏州洋,辗转在四明、天台等地,最后到达永嘉。

  呜呼!予之及于死者,不知其几矣!诋大酋当死;骂逆贼当死;与贵酋处二十日,争曲直,屡当死;去京口,挟匕首以备不测,几自刭死;经北舰十余里,为巡船所物色,几从鱼腹死;真州逐之城门外,几彷徨死;如扬州,过瓜洲扬子桥,竟使遇哨,无不死;扬州城下,进退不由,殆例送死;坐桂公塘土围中,骑数千过其门,几落贼手死;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;夜趋高邮,迷失道,几陷死;质明,避哨竹林中,逻者数十骑,几无所逃死;至高邮,制府檄下,几以捕系死;行城子河,出入乱尸中,舟与哨相后先,几邂逅死;至海陵,如高沙,常恐无辜死;道海安、如皋,凡三百里,北与寇往来其间,无日而非可死;至通州,几以不纳死;以小舟涉鲸波出,无可奈何,而死固付之度外矣。呜呼!死生,昼夜事也。死而死矣,而境界危恶,层见错出,非人世所堪。痛定思痛,痛何如哉!

  唉!我到达死亡的境地不知有多少次了!痛骂元军统帅该当死;辱骂叛国贼该当死;与元军头目相处二十天,争论是非曲直,多次该当死;离开京口,带着匕首以防意外,几次想要自杀死;经过元军兵舰停泊的地方十多里,被巡逻船只搜寻,几乎投江喂鱼而死;真州守将把我逐出城门外,几乎彷徨而死;到扬州,路过瓜洲扬子桥,假使遇上元军哨兵,也不会不死;扬州城下,进退两难,几乎等于送死;坐在桂公塘的土围中,元军数千骑兵从门前经过,几乎落到敌人手中而死;在贾家庄几乎被巡察兵凌辱逼迫死;夜晚奔向高邮,迷失道路,几乎陷入沼泽而死;天亮时,到竹林中躲避哨兵,巡逻的骑兵有好几十,几乎无处逃避而死;到了高邮,制置使官署的通缉令下达,几乎被捕而死;经过城子河,在乱尸中出入,我乘的船和敌方哨船一前一后行进,几乎不期而遇被杀死;到海陵,往高沙,常担心无罪而死;经过海安、如皋,总计三百里,元兵与盗贼往来其间,没有一天不可能死;到通州,几乎由于不被收留而死;靠了一条小船渡过惊涛骇浪,实在是没有办法,对于死本已置之度外了!唉!死和生,不过是昼夜之间的事罢了,死就死了,可是像我这样境界险恶,危难层迭交错涌现,实在不是世间的人所能忍受的。痛苦过去以后,再去追思当时的痛苦,那是何等的悲痛啊!

  予在患难中,间以诗记所遭,今存其本不忍废。道中手自抄录。使北营,留北关外,为一卷;发北关外,历吴门、毗陵,渡瓜洲,复还京口,为一卷;脱京口,趋真州、扬州、高邮、泰州、通州,为一卷;自海道至永嘉、来三山,为一卷。将藏之于家,使来者读之,悲予志焉。

  我在患难中,有时用诗记述个人的遭遇,现在还保存着那些底稿,不忍心废弃,在逃亡路上亲手抄录。现在将出使元营,被扣留在北门外的,作为一卷;从北门外出发,经过吴门、毗陵,渡过瓜洲,又回到京口的,作为一卷;逃出京口,奔往真州、扬州、高邮、泰州、通州的,作为一卷;从海路到永嘉、来三山的,作为一卷。我将把这诗稿收藏在家中,使后来的人读了它,为我的志向而悲叹。

  呜呼!予之生也幸,而幸生也何为?所求乎为臣,主辱,臣死有余僇;所求乎为子,以父母之遗体行殆,而死有余责。将请罪于君,君不许;请罪于母,母不许;请罪于先人之墓,生无以救国难,死犹为厉鬼以击贼,义也;赖天之灵,宗庙之福,修我戈矛,从王于师,以为前驱,雪九庙之耻,复高祖之业,所谓誓不与贼俱生,所谓鞠躬尽力,死而后已,亦义也。嗟夫!若予者,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。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,予虽浩然无所愧怍,然微以自文于君亲,君亲其谓予何!诚不自意返吾衣冠,重见日月,使旦夕得正丘首,复何憾哉!复何憾哉!

  唉!我能死里逃生算是幸运了,可幸运地活下来要干什么呢?要求做一个忠臣,国君受到侮辱,做臣子的即使死了也还是有罪的;要求做一个孝子,用父母留给自己的身体去冒险,即使死了也有罪责。将向国君请罪,国君不答应;向母亲请罪,母亲不答应;我只好向祖先的坟墓请罪。人活着不能拯救国难,死后还要变成恶鬼去杀贼,这就是义;依靠上天的神灵、祖宗的福泽,修整武备,跟随国君出征,做为先锋,洗雪朝廷的耻辱,恢复开国皇帝的事业,也就是古人所说的:“誓不与贼共存”,“恭敬谨慎地竭尽全力,直到死了方休”,这也是义。唉!像我这样的人,将是无处不是可以死的地方了。以前,假使我把尸骨抛在荒野里,我虽然正大光明问心无愧,但也不能掩饰自己对国君、对父母的过错,国君和父母又将会怎么讲我呢?实在料不到我终于返回宋朝,重整衣冠,又见到皇帝,即使立刻死在故国的土地上,我还有什么遗憾呢!还有什么遗憾呢!

  是年夏五,改元景炎,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,名曰《指南录》。

  这一年夏天五月,改年号为景炎,庐陵文天祥为自己的诗集作序,诗集名《指南录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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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正气歌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余囚北庭,坐一土室。室广八尺,深可四寻。单扉低小,白间短窄,污下而幽暗。当此夏日,诸气萃然:雨潦四集,浮动床几,时则为水气;涂泥半朝,蒸沤历澜,时则为土气;乍晴暴热,风道四塞,时则为日气;檐阴薪爨,助长炎虐,时则为火气;仓腐寄顿,陈陈逼人,时则为米气;骈肩杂遝,腥臊汗垢,时则为人气;或圊溷、或毁尸、或腐鼠,恶气杂出,时则为秽气。叠是数气,当之者鲜不为厉。而予以孱弱,俯仰其间,於兹二年矣,幸而无恙,是殆有养致然尔。然亦安知所养何哉?孟子曰:「吾善养吾浩然之气。」彼气有七,吾气有一,以一敌七,吾何患焉!况浩然者,乃天地之正气也,作正气歌一首。

我被囚禁在北国的都城,住在一间土屋内。土屋有八尺宽,大约四寻深。有一道单扇门又低又小,一扇白木窗子又短又窄,地方又脏又矮,又湿又暗。碰到这夏天,各种气味都汇聚在一起:雨水从四面流进来,甚至漂起床、几,这时屋子里都是水气;屋里的污泥因很少照到阳光,蒸熏恶臭,这时屋子里都是土气;突然天晴暴热,四处的风道又被堵塞,这时屋子里都是日气;有人在屋檐下烧柴火做饭,助长了炎热的肆虐,这时屋子里都是火气;仓库里储藏了很多腐烂的粮食,阵阵霉味逼人,这时屋子里都是霉烂的米气;关在这里的人多,拥挤杂乱,到处散发着腥臊汗臭,这时屋子里都是人气;又是粪便,又是腐尸,又是死鼠,各种各样的恶臭一起散发,这时屋子里都是秽气。这么多的气味加在一起,成了瘟疫,很少有人不染病的。可是我以虚弱的身子在这样坏的环境中生活,到如今已经两年了,却没有什么病。这大概是因为有修养才会这样吧。然而怎么知道这修养是什么呢?孟子说:“我善于培养我心中的浩然之气。“它有七种气,我有一种气,用我的一种气可以敌过那七种气,我担忧什么呢!况且博大刚正的,是天地之间的凛然正气。(因此)写成这首《正气歌》。

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。下则为河岳,上则为日星。

天地之间有一股堂堂正气,它赋予万物而变化为各种体形。在下面就表现为山川河岳,在上面就表现为日月辰星。

于人曰浩然,沛乎塞苍冥。皇路当清夷,含和吐明庭。

在人间被称为浩然之气,它充满了天地和寰宇。国运清明太平的时候,它呈现为祥和的气氛和开明的朝廷。

时穷节乃见,一一垂丹青。在齐太史简,在晋董狐笔。

时运艰危的时刻义士就会出现,他们的光辉形象一一垂于丹青。在齐国有舍命记史的太史简,在晋国有坚持正义的董狐笔。

在秦张良椎,在汉苏武节。为严将军头,为嵇侍中血。

在秦朝有为民除暴的张良椎,在汉朝有赤胆忠心的苏武节。它还表现为宁死不降的严将军的头,表现为拼死抵抗的嵇侍中的血。

为张睢阳齿,为颜常山舌。或为辽东帽,清操厉冰雪。

表现为张睢阳誓师杀敌而咬碎的齿,表现为颜常山仗义骂贼而被割的舌。有时又表现为避乱辽东喜欢戴白帽的管宁,他那高洁的品格胜过了冰雪。

或为出师表,鬼神泣壮烈。或为渡江楫,慷慨吞胡羯。

有时又表现为写出《出师表》的诸葛亮,他那死而后已的忠心让鬼神感泣。有时表现为祖逖渡江北伐时的楫,激昂慷慨发誓要吞灭胡羯。

或为击贼笏,逆竖头破裂。是气所磅礴,凛烈万古存。

有时表现为段秀实痛击奸人的笏,逆贼的头颅顿时破裂。这种浩然之气充塞于宇宙乾坤,正义凛然不可侵犯而万古长存。

当其贯日月,生死安足论。地维赖以立,天柱赖以尊。

当这种正气直冲霄汉贯通日月之时,活着或死去根本用不着去谈论!大地靠着它才得以挺立,天柱靠着它才得以支撑。

三纲实系命,道义为之根。嗟予遘阳九,隶也实不力。

三纲靠着它才能维持生命,道义靠着它才有了根本。可叹的是我遭遇了国难的时刻,实在是无力去安国杀贼。

楚囚缨其冠,传车送穷北。鼎镬甘如饴,求之不可得。

穿着朝服却成了阶下囚,被人用驿车送到了穷北。如受鼎镬之刑对我来说就像喝糖水,为国捐躯那是求之不得。

阴房阗鬼火,春院閟天黑。牛骥同一皂,鸡栖凤凰食。

牢房内闪着点点鬼火一片静谧,春院里的门直到天黑都始终紧闭。老牛和骏马被关在一起共用一槽,凤凰住在鸡窝里像鸡一样饮食起居。

一朝蒙雾露,分作沟中瘠。如此再寒暑,百沴自辟易。

一旦受了风寒染上了疾病,那沟壑定会是我的葬身之地,如果能这样再经历两个寒暑,各种各样的疾病就自当退避。

嗟哉沮洳场,为我安乐国。岂有他缪巧,阴阳不能贼。

可叹的是如此阴暗低湿的处所,竞成了我安身立命的乐土住地。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奥秘,一切寒暑冷暖都不能伤害我的身体。

顾此耿耿在,仰视浮云白。悠悠我心悲,苍天曷有极。

因为我胸中一颗丹心永远存在,功名富贵对于我如同天边的浮云。我心中的忧痛深广无边,请问苍天何时才会有终极。

哲人日已远,典刑在夙昔。风檐展书读,古道照颜色。

先贤们一个个已离我远去,他们的榜样已经铭记在我的心里。屋檐下我沐着清风展开书来读,古人的光辉将照耀我坚定地走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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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寒食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苦海周遭断去帆,东风吹泪向天南。

龙蛇泽里清明五,燕雀笼中寒食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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扑面风沙惊我在,满襟霜露痛谁堪。

暂无

何当归骨先人墓,千古不为丘首惭。

暂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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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满江红·燕子楼中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和王夫人《满江红》韵,以庶几后山《妾薄命》之意。

燕子楼中,又捱过、几番秋色。相思处、青年如梦,乘鸾仙阙。肌玉暗消衣带缓,泪珠斜透花钿侧。最无端蕉影上窗纱,青灯歇。

燕子楼中,又煎熬过去了几度春秋岁月。怀念青春美好时光,正像美人乘鸾上仙阙,都已梦幻般飘逝。容颜悄悄地枯萎,衣带渐渐地宽缓,成串的珠泪滚落,湿透了花钿鬓侧。最无缘无故的是,芭蕉叶影倒映上窗纱,青灯又恰恰熄灭。

曲池合,高台灭。人间事,何堪说!向南阳阡上,满襟清血。世态便如翻覆雨,妾身元是分明月。笑乐昌一段好风流,菱花缺。

曲池合拢,高台倾毁,人问万事,哪能一一诉说。面对着南阳阡墓,襟袖上洒满了泪血。人情世态,就像变化无常的风雨;我矢志不移,本来就是一轮不变的明月。可笑乐昌公主,曾有过那么一段美好风流的时光。最终不免铜镜残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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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安军》

宋代 文天祥文天祥 宋代

梅花南北路,风雨湿征衣。

梅花岭上的南北路口,凄风苦雨把征衣湿透。

出岭同谁出?归乡如不归!

越过梅岭谁与我同路,回到家乡却身为俘囚。

山河千古在,城郭一时非。

山河将存在万古千秋,城郭却哲时落入敌手。

饿死真吾事,梦中行采薇。

饿死家乡是我的愿望,梦里采蔽在首阳山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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